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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9 年電影《悲情城市》是台灣第一部描述二二八事件的電影,劇情描述基隆林家的四個兒子在時代轉換與政權更替下,一系列的遭遇與悲歌。電影裡的自我認同、族群衝突與時代悲劇,相信已經有多篇影評提過,所以這裡就暫且回歸到「台灣服飾誌」向來在乎的主題──40 年代的台灣人,是怎麼穿著,怎麼生活的?
《悲情城市》於 2023 年 2 月推出 4K 修復版本,重新上映。
從《悲情城市》看 40 年代台灣人怎麼穿:戴帽習慣「方折禮帽」和「扁帽」身分用途大不同
男主角「林文清」(梁朝偉 飾),在劇中可以看見不少他戴著黑色方折帽的畫面。除了男主角以外,林家三哥林文良(高捷 飾),與跟班阿嘉(太保 飾),也分別配戴了方折帽與扁帽。為什麼裡面的角色都喜歡戴帽子呢?
戴著扁帽的「阿嘉」(太保 飾),與戴著方折帽的林文良(高捷 飾)。
台灣的戴帽習慣,受到日本統治的影響。日本在明治維新時,為了能達到全民的西化,便推動了「剪髮令」,不習慣西式短髮的日本人,便開始有了戴帽子的習慣。這樣的習慣也影響到了台灣人,在當時的台灣戴上西式的帽子,是一個有身分的象徵;西裝、西裝背心、西帽,更是一個知識份子必備的打扮。
電影中可以看到這種「方折禮帽」和「扁帽」交替在不同的角色上出現,也可以看出身分上的區別。在查閱大正時期東京的西帽店時,發現這兩種西帽的價格幾乎相差三倍,也因此身為跟班的阿嘉,大多戴著扁帽,而林家的兒子們,出門時大多是西裝加上方折帽。
劇中常配戴方折帽出門的男主角林文清(梁朝偉 飾)。
除了身分上的區別,還有用途上的區別,像是林家的大家長(李天祿 飾),是一個仍穿著馬褂的老人家,節儉的他大多戴著有內襯保暖的扁帽;而當男主角第一次出場,走九份山路接送女主角時,為了通勤走路的關係,在那場戲裡則戴著輕便的扁帽。
從《悲情城市》看 40 年代台灣人怎麼穿:戰後女性的長大衣和旗袍
男女主角在海邊的火車站等車的戲碼,女主角「寬美」(辛樹芬 飾)一身黑色的長風衣,優雅中透漏著悲哀。但女性的長大衣在日治時期的台灣並不普遍,直到戰後因國共內戰流亡的外省女性來台後,這樣的穿著才在台灣常見。
寬美(辛樹芬 飾)與林文清(梁朝偉 飾)在海邊等火車的畫面。
這樣因政權轉換而有改變的女性穿著,除了長版的大衣之外,還有電影裡常在女性身上的「旗袍」。
《悲情城市》裡婚宴穿著旗袍的女性家屬。
雖然我們現在提到旗袍,總是會想到民國女子或是六〇年代的港星。但其實在三〇年代的台灣,旗袍也曾流行過,並稱呼為「長衫」。然而二戰開打後,日本與中國敵對國的關係,帶有中式風情的長衫也被禁止,直到日本戰敗後,台灣轉為中華民國的一部分,為了迎接祖國的懷抱,長衫在台灣女子間再度流行起來,甚至翻閱不少報章雜誌,還可以看見不少女性特別將原先有的衣服改裁製為「旗袍」(長衫)來慶祝。
這樣的普及性也可以在電影裡林家開設的「小上海酒家」,或是九份的酒樓與街上看見。但隨著二二八的衝突,本省與外省的矛盾越演越烈,本省女性穿著長衫的比例也開始下降,最後「旗袍」則被視外省女性的穿著,本省女性則將它作為禮服,平時並不常穿。在電影中男女主角的結婚戲裡,也可以看見不少女性家屬穿著旗袍出場。
從《悲情城市》看 40 年代台灣人怎麼生活:充滿古法的新式婚禮
《悲情城市》中,男女主角結婚的戲碼,由飾演林家大家長「阿祿」的李天祿指導。身為台灣國寶布袋戲大師的李天祿生於日治時期,從進門的吉祥話、登堂拜神祭祖、到媒婆高喊
「大妻對拜、尪某恩愛」
等古禮可以說是一清二楚。
《悲情城市》中婚禮祭祖對拜的環節。
雖然這在如今的現代看起來是古禮,然而這套流程在日治時期卻是「新式婚禮」。
傳統台灣漢式婚禮,共分為問名、訂盟、納采、納幣、請期、親迎六個部分。電影中可以看見迎娶的畫面,但若要按照最初的古禮,除了迎轎以外,女主角則會直接進入洞房,掀起蓋頭對拜後,新人每吃一口喜酒,就由家族德高望重的婦人便在一旁說祝福的吉祥話,這個「食婚卓」儀式結束後,接著才是新郎宴客,新娘在洞房等待。即便中下階層的漢人嫁娶時常只執行「問名」和「親迎」兩個部分,但其中的嫁妝與聘禮的協調卻是必不可少。然而這種傳統習俗的漢式婚禮,在日治時期的日本人眼中,看起來卻鋪張浪費;而聘金與嫁妝的習俗,更有「買賣女兒」的嫌疑。
隨著新式教育的推動,與大正時的日本政府向殖民地執行的「風俗改良運動」,越來越多新人選擇用漢式西式混合的方式舉行婚禮,更甚者演變出了「文明結婚」,也就是將繁瑣的習俗簡化,著重於祭拜天地祖先,並在家中開宴或是包請酒樓宴客。劇中的男女主角結婚時,便是這種自宅中舉辦的文明結婚。在戰後物資匱乏的台灣,這更是一個經濟上的考量。
女主角的結婚禮服,也並非全白婚紗,而是白色頭紗與紅色的洋裝,因為過往全白的衣服只有在喪禮時才會穿著,在婚禮後也無法再次使用;在還沒有租借婚紗的服務前,台灣人常以洋裝、旗袍來代替西式婚紗,多彩的顏色也更符合早期台灣人對婚禮喜氣的印象。
從《悲情城市》看 40 年代台灣人怎麼生活:早期的九份,早期的台灣
《悲情城市》在還原 40-50 年代的台灣時,進行了非常多的考證,不只是物質上的食衣住行,還有人與人互動的習慣,許多細節在如今已經都市化的現在已經難以想像。
像是村里間的衝突,會請地方上德高望重的老婦人來協調;而多個族群共處時發生的語言不通案例,如何透過一層層的翻譯,導致誤會產生。那些沒有對話的畫面裡,老人家穿著漢式的旗袍馬褂,年輕人穿著的西服洋裝;買菜的人們腳下踏著日式的木屐,農田裡的人穿著漢式的草鞋。
老一輩的馬褂,與林家大哥「林文雄」(陳松勇 飾)的西式汗衫。
透過《悲情城市》,見證過往台灣人的生活痕跡
這部三十年前上映的電影,可以看見許多演員年輕時的樣貌,期間也不乏過世的演員;更因為這部電影的上映,帶動了九份的觀光,而如今上映的修復版進行了專業的調光,所有九份的畫面都美得令人窒息。
觀看這部電影,不只是視覺與故事上的享受,除了瞭解台灣人的歷史,更可以見證過往台灣人生活的痕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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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參考資料:葉立誠《臺灣服裝史》、張維正〈接觸、殖民與文化容受:日治時期臺灣漢人婚禮的變遷〉、〈大正六年 東京都日本橋區 吉安商店廣告單〉、洪郁如〈旗袍、洋裝、燈籠褲:戰爭時期台灣女性的服裝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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